No Wonder He's Special

結束在附中一個月的實習，大鬆一口氣。終於不會在凌晨六點夢中驚醒，以為錯過早八的課，放全班鴿子。

雖然高中也是男校出身，而今以老師身分面對全班三十七位活跳跳的大男孩，還是感到一陣頭昏眼花。所幸今天收到學生回饋，多給予正向評價。

 

我教的單元是 No Wonder He's Special，談一個顏面缺損的孩子，上學遭受霸凌的故事。備課時，唉，總想起一則往事。

 

大二的某一堂課，班上有個男生總會冷不防爆出「啊！」的巨響。我平時不以為意，直到期中考竟然分配坐他後方。題目又長又難，已經讓我殫精竭慮，忽又聽前方的他頻頻巨響，簡直火冒三丈。

 

「可以請你安靜嘛？！」我很不客氣叫道。

 

他回頭，愣了幾秒，接著眉眼低垂，歉然對我說：「對不起」，緩緩別過頭去。我還義憤填膺。

 

一直到很後來我才認識到妥瑞式症，也才明白同學不是故意的。只是我已遇不上他，向他深深鞠躬道歉。這則往事就此埋在心中，成了遺憾。

 

無知傷人，可以血淋淋在人心割上一刀。最後一堂課，告訴學生，我們學了新詞彙和文法，很好，但更珍貴的是認識這個議題，幫助我們遠離一點點無知。

 

蔬香園

兩年前搬出金門街時，心想哪天也許還會回來。常惦記著阿姨和伯伯，還有二老的蔬香園，那兒可以嘗到清新甘美的素食。每回到訪，遠遠就能看見阿姨在門內笑瞇瞇喊道：「回來啦！」彷彿回到自己家。

 

勤勤懇懇十五載，二老今日要退休了。這個禮拜樓上揪樓下，厝邊揪隔壁，人潮不斷，今日中午排隊的人龍更是長過街。許多一家老小回來，感謝二老陪伴，走過求學工作不同的歲月──特別在低潮失落時，回來，有他們的幾句家常問候，也有了新的能量。謝謝阿姨伯伯，我在台北的家人。

 

 

後背包

伴我七年的後背包，在我怎麼拉都還是對我開口笑時，我想，也許是時候捨下了。過往凡有破損，我總找來黑色針線細細縫補一番，竟又可撐個一年半載。一個背包就陪我走過學生到出社會又重返學生的歲月。

七年前到澳洲交換時，我從臺灣帶去的後背包不堪負荷，過一學期肩帶就斷了。捨不得花錢買新的，我問同寢的韓國室友，街上哪裡買得到針線。

「針線？」他彷彿聽到什麼火星文一樣滿臉問號。待我解釋一番後，才勉勉強強止住嘴角的笑意。接著，只見他走到衣櫃，伸手拿出一個半新的背包就往我懷裡塞。「君介～～～Give you！」在我還來不及推辭，他眼睛已先一步又瞄到我上學背的大筆電，一個箭步走過去，舉起來電腦放入背包。剛剛好！「Very good～～」他非常得意。自此，這份善意就跟了我到現在。

去澳洲以前，新聞常傳出台灣選手怎樣在國際賽場上被韓國對手占便宜。彼時社會也醞釀一股反韓的情緒。因此，在我初抵澳洲，得知有二位同寢的室友是韓國人時，我也防衛心很重，不敢親近。後來證明，這一切完全是我小人之心。

同寢歲月，他們待我如兄弟般誠懇。一位，是上面送我背包的Hong，也時常想方設法拉我出門，免得成了書蠹。另一位是靦腆寡言的Seon，在食堂打工的他，深夜下班總會帶回來一些消夜，吆喝根本還不熟的我到餐桌上共享。他不善言語，但我們卻能安享一室的靜默陪伴。

他們兩人回韓國前一天，我們徒步走了大半個雪梨，每一個公園綠地，都是日常點滴，上了飛機，也許此生不再相見。當夜，我特地到華人超市買了桂冠湯圓洗手作羹湯──雖然廚藝不精，但親為朋友下廚，總是我對他們最高的敬意。高中老師說，這世間沒有誰生來就有義務對誰好，因此對於周遭的善意，要敬謹慎重。

感謝，感謝！元宵剛過，不知湯圓之夜可還記得？

往事如風

悲傷來臨時，讓它像火車一樣開過來，不避不閃，撞個滿懷，沉浸在悲傷中，在悲傷中體會心受傷的感覺。

但──親愛的，一個人的心不必然因此變得狹隘和晦暗，可以只是很單純的悲傷，像〈一輩子的孤單〉裡的女孩，從不安到習慣，從傷感到珍惜，最終不再迴避，對生命多了一分坦然。

悲傷有時，有時但願悲傷如網，網住記憶，雖然往事如風，終將如風。

青年禪七之後，寫給天南寺

感謝禪七期間用心照顧我們的法師、義工菩薩們，你們總是退居幕後，默默布施自己的智慧、時間與勞力，讓我感到很慚愧。行走間常常自問：「我值得什麼？」眼下第一件能做的，是把這七天來的體會回饋給你們。

一、用自己的力量，提升人格

謝謝智慧的先輩，把聖嚴師父在多年前禪七的開示錄成影片。即使師父已捨世多年，我們這一輩還能親臨開示，猶在眼前。師父的開示，就像法鼓山一直以來給我的感覺──單純樸素。
師父教導「提昇人的品質」，從不訴諸鬼神、口號、故弄玄虛，而只是單純回到個人的方法上──禪修、持戒、拜懺、感恩禮拜等，當成日課持之以恆，就能淨化自己，活得明月朗照。

二、打坐生信心

打坐時，大夥兒都收到三樣「來店禮」了──腿痛、昏沉、妄念紛飛！即使我練習打坐已逾三年，仍常有以上狀況。這種打坐的阻礙，確實很容易讓人感到挫折，想放棄。不過近來聽了師父的開示，我有了不一樣的體會。
正因打坐不容易，一個人願意持之以恆，日日精進，反而會生起一股信心來。腿痛、妄念必然，但自己如何面對？像一隻鴕鳥埋首沙堆、不見為淨？還是願意藉此觀照自己的心，認識更真實的內在？

英文有一句話說 Nothing good comes easy。因為付出的努力不簡單，才教人由衷喜悅。一位恩師也曾介紹《法華經》一句話叫「功不唐捐」，一切的努力，到頭來都不會白白浪費。

三、禪修是回到日常

小參時間，我去請教法師，下山以後，該如何時時檢視自己的進程，是退步呢，還是有所長進？「回到日常。」法師說道。

看看自己的心是不是變得更柔和了？與人交流能不能讓人更感安定，如沐春風？日常即修行，打坐雖是練心的基礎，最終須回到日常的行居坐臥，才是修行的重點。

因此，我察覺到禪七雖是以「打坐」為主軸，更多是穿插了「動禪」──如體操、瑜珈伸展、經行、出坡(打掃)、拜佛、用齋，讓我們練習無時無刻不在方法上，專注眼前，身在哪裡，心就在哪裡。

四、拜懺與感恩

師父介紹了兩種禮拜，一是拜懺，誠心懺悔自己的過錯，發願不貳過。第二是感恩，向一直被自己視為理所當然的善意，說謝謝。

拜懺的第一拜，不禁浮起雙親的身影。想到自己老大不小，還時時讓他們掛懷，在事業上不能讓他們安心，很慚愧。掉淚。

也想到自己過往某些言行疏於檢點，教看重的師長朋友傷心，甚至提不起勇氣取得原諒，心中很抱歉。過往的錯積存於心，以為時間久了就會淡化，其實總是牢記。拜懺讓我真誠表達歉意，並發願自新。

有的道歉來不及說，也沒有機會再說。師父說，那就把歉意化為利益眾生的力量。

我也謝謝我的組員夥伴，讓我自愧。出坡時，我們兩人一起刷洗鍋灶。看見有人忘了刷水溝，我身為組長還愣在一旁，他已經率先抄起刷子幫忙。

還有，我曾數次動念，「鍋灶都洗了幾回了，掛在牆上的大鍋蓋，不用洗嗎？」但總因先前沒被特別指示，就裝聾作啞，行禮如儀。後來，夥伴自己主動取來默默刷洗，讓我非常慚愧。

五、即因即果，一切唯心造

有一次，師父找了幾位美國學生，到林間闢地修築。豔陽底下整天勞動下來，想必汗流浹背，師父謝謝他們無私的付出。沒想到學生個個歡天喜地，直說道：「師父呀，我們才應該謝謝您，才能來這兒當義工呀！」即因即果，因果並生。師父說，這不是佛法嗎？一切總取決於心如何體驗。

最後，我想特別謝謝護七的演捨法師，您同聖嚴師父一樣，兼具智慧和幽默，亦師亦友。講開示常讓我們笑中帶淚。不會忘記您說過的，繳完大學學費，發現自己的戶頭只剩下一千多塊，心裡的沮喪。可是，您沒有中斷過對一位難童的認養護持。能做多少，您就做多少。如果願意，一個人力量再小，都能付出。

道別

和英國好友道別。分首前，我故作輕鬆說道：「我們會再見面的。」

和重要的人分別，好像總在不捨中把一份期望寄託在來日。其實，心底並沒有把握。際遇無常，能否聚首誰又說得準呢？

然後，想起前幾天看聖嚴法師的紀錄片。片中，他也向一位好朋友道別，只微微笑，說道：「我們不說再見；只願你永遠平安、健康、快樂。」

哎，只願你永遠平安、健康、快樂。

三兄妹重逢

想起大學時常約晨跑，隔日清晨6點，集合暖身，跑校園。我們總是自信滿滿地約定著。

隔日一早，太陽還沒昇起，被窩裡的人眼睛還沒睜開，心底已經千千萬萬遍呼喊窗外快傳來嘩啦啦的雨聲。遇雨則自動取消啊。

但總是天公太美，總在室友一片鼾聲中天人交加出門。

今早倒是被一場大雨吵醒，想著原訂爬山計畫泡湯了，只得改成室內早餐。沒想到吃飽以後，天公又作美，乘此來到象山。

起坡很陡，才爬幾階，腿已開始痠，手臂大汗。對這座山的印象總是先爬好漢坡。怪的是，以前跑步總是落在後頭的「她」，這時踩著輕盈的玉步，翩然向上。一路只見她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，越來越遠，展眼無蹤。

我心中大駭，她竟然深藏不漏。待到登頂時，我人已氣喘如牛，腿打顫；她卻宛若無事人，還轉身疑惑看我。

追問之下，才知她一家口多年來常常爬山，早已蓄積驚人耐力。「剛才，不過是走幾步路而已。」從她表情中，可以讀出極力隱忍的小覷。

居然今天才認識山女！得到啟示，別輕看個頭小的人。未來需要她多加為我們魔鬼訓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