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2月12日 星期三

起與結

期中考後,越性讓自己作另類的人。只讀想讀的書,寫想寫的字。教科書除了上課外,隻字未碰。也不為什麼,只是上次經歐老師提點:不做那些「昨是而今非」的事,而要把握「昨是,而今更是」。當下便萌生這樣的心願,希望在這一段歲月純為自己的生活好好耕耘。

冬夜回到宿舍,每每最期待的是沖完熱水澡後,全身縮在厚外套裡,在暈黃的桌燈前佐茶讀書。那一夜,以及之後的好幾夜便全然獻給這一書。讀到睏了倦了,索性爬到床上就寢,一夜好眠。日子過得簡單。其中我對幾本小說的作者其實陌生,我們在圖書館裡碰頭,我隨心將它從櫃上挑起,鑽進故事裡去。閱讀小說的過程之於我是特別的。以前一心想由故事裡迅速地獲得什麼樣的大道理,好像自己是能人翻個幾頁就能讀懂什麼寓意、成敗……棒喝生命的重要啟示。可惜這種過度帶有目的性的閱讀在後來只讓我一無所獲。況且我慢慢體認到:我只是一介平凡的讀者。還無能識見什麼細緻的內在意涵,或許連最表層的文意也沒有搆著。閱讀一本一本的小說,似乎也就是一則一則故事的起與結。無論情節平鋪直敘或是跌宕起伏,來到小說尾端,往往心情只如毛筆輕沾,「哦,」的一愣。還在逗號中,幕已陡然落了。偶一能讀到舔進心窩裡的文字,已是滿足。

池莉《致無盡歲月》說:「我們在不自覺的行為中發展著生活的細節,發展的當時覺得這些細節毫無意義,乃至無聊但當最後的謎底揭曉,我們在激動之餘是怎樣地後怕呵。」有許多意義,也許要等到很遙遠的某一天,我們才會頓然明白當時對自己的影響。現下讀這幾本小說,於我而言更近似「體會的過程」,亦是耐心的培養。所經過的文字會蟄伏在意識裡,以無形、無知的方式潛移生活與心性。

不過,我只是想說:假期結束了。

兩、三個星期以來我蹺了許許多多堂課,也沒能跟上進度。上課對我來說已頗為吃力。每一件事,很公平地自有相對要付出的代價,我也不後悔。期末考將至,我可能追趕不及。但是,只告訴自己:既然素日不喜歡「摀著耳朵喊我不懂我不會!」的一類人,那麼也期許自己不要成為拒絕學習的人。還有三週的時間,都可以努力。

一個人既要越性,也能懂得收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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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陪墨塔到北一找他的老師。我在操場邊佇立了一會兒,樂聲響起。迎面的風吹得臉頰好舒服,藍天還透出偶然的陽光。我靜靜地端詳著眼前走過的綠制服少女她們一個個開懷大笑、奔跑亂跳、嘰嘰喳喳地交談,有的很醜地唱著俗又逗趣的歌兒。那時我沒戴眼鏡,眼前是一片朦朦的,看不清每一位少女的臉龐。但是,就有一個氛圍突然昇起來了。

青春。

2012年11月23日 星期五

酒徒

近日讀劉以鬯先生的《酒徒》。讀出什麼了呢?一個對待文學嚴肅、有理想也深富觀察力的作家,終因香港大環境對於電影、藝術品低廉的賞識,改以撰寫黃色小說迎合大眾。主角在一連串的意識流中迷失、覺醒、迷失、覺醒藉由一次次買醉、嫖妓彌補內心淒涼。但當現實醜陋到難以忍受,酒與水有什麼分別呢?愈醉,愈醒。個人的力量在潮流中正是如此脆弱,一個人在生計面前低頭繳出理想的械。有錢能使鬼推磨。沒有錢的人成了鬼,有錢的鬼變成了人。

可是一個人的深層悲哀是什麼呢?選擇沉淪,卻無法毫無意識地沉淪。在復加的淪喪中,一次次覺察到自己的不堪。精神上的譴責在意識裡反覆展演。自己成了凌遲自己的敵人。

我想起喬伊斯的《都伯林人》。腐朽癱瘓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人的生活。想逃的,佇立船港兩眼無神;心有不平的,將屈辱復加在妻兒身上。以前,我讀來悲哀。他們悲哀得可笑。可現在,卻慢慢不覺得他們無能了。正因我對現實生活認識得太少,才輕易藐視別人過不去的關。《酒徒》裡的主角始終沒有名字。沒有名字,意謂著他可以是每一個芸芸眾生。我並沒有信心將來能否避免成為這樣的一個人。

前夜,我和墨塔站在文學院長廊和老師聊天。墨塔近日有志考取中文研究所。他是一個「自我」強烈的人。所謂「自我」,是認識自己的能力。面對俗世價值如迎面捲來的洪流,他有力量劈斬出自己的理想路途。

但老師提醒:這過程中得忍受的「相對剝奪感」最是不易。你明白自己一直很努力,也始終不怠於學。一回頭卻發現過去那些從不用功、投機之人早在學界、業界坐享名利,掌握社會的權力核心。而你,一如小人物殘喘在自己的道路,甚至--不得不受制於他的臉面。這樣的情形不只一兩年,而是二、三十年的歲月。即使你原來不怎麼在意得失,可是身為社會一份子,長久下來你依舊慢慢覺察自身所處的弱勢。那種剝奪感真難熬。

也許最難的,是過程油然而生的莫名悲憤吧。因為社會是不公平的。

老師說罷望了望墨塔,再望了望我。忽問:「那你呢?」我一時無語。

墨塔因為對人生有了疑惑,不願求全世俗。這些日子他不斷去試,想探求人世間更多的可能。我雖同樣困惑,卻誠然對己身將來得過且過。遇見老師之前,我已將這個課題擱置很久了。老師突然提起,讓我一下子羞愧無法自容。

如果順著原來這條路一直走,滿足社會期待,我知道二、三十年後回首過往,我必生悔憾。沒能對年青歲月有交待,最讓人難過。可是,一個人沒有堅定的心志,被洪流吞噬是無庸置疑。最終即使不像《酒徒》裡的主角鎮日買醉,生活本身早已成了醉漢,歪坐於馬車上任由前頭的馬無邊拉行了。

這是你期待的嗎?


後來我將困惑寄予老師,得到的其中一段回應:
 
「人總是註定活在既有的限制中,永遠不知道怎麼走才是真的對的。所以不要奢求「永遠正確」,只要當下盡心盡力就好;日後萬一有了不如意,也要懂得坦然承擔。」

2012年9月27日 星期四

教師節快樂

兩年前初上臺北的日子,記得我也像襁褓中的孩兒,硬是要把什麼貼身物留在身邊,陪伴著,才覺得心安。幾本淡藍的週記便從老家一一被我帶上。裡邊寫下的多半是高中心情,還有與導師的交流。其實,也沒有什麼。

只是很奇怪,在往後的日子,無論失意或得意,總有某些因緣,引領我將它們翻開,重新細索。我從文字裡遇見更年輕時候的自己,上頭的憂喜都是那樣令我發噱且珍惜。 導師的回應,儘管在當時看似避重就輕、恬言淡語,卻在每一次重溫下有了新的意義,及時提點後知後覺的自己。

即便年輕受了些創傷、那些生命中的無可奈何,但總有某些信念如下,不斷支持著她,一路走下去。

作為學生,我期許自己也當是如此。

教師節快樂。

2012年2月13日 星期一

下午騎車到家時,阿婆正低坐對面的矮凳,眉頭深鎖。進門前,她粗嗓子問著鄰居:「鳳飛飛死了喔?人家怎會說鳳飛飛死了!」「我一直掀報紙怎麼都掀某…」說完又焦急地翻報。悠悠步行回來的阿姨聽見快步跑來:「啥!鳳飛飛死啊?」臉色凝重起來。

巷子裡,老一輩的一時叨叨絮絮、叨叨絮絮。霞陽照進巷子裡,把每個佝僂的身影拉得好長好淡。我默默站立在巷子這一端,從中隱然感到一股深層的哀傷:舊時的人走了,目送一個個老去、凋零。

從此,記憶真的只能是記憶了。

晚間媽和姊從外邊回來,原本還開開心心聊著聊著,聽得消息後,在我無預期下一個人抽抽噎噎哭了起來,我趕緊送上面紙。我鮮少聽她提起這位歌星!怎麼會如此反應?

晚間新聞重溫鳳昔日歌喉時,卻見媽如癡如醉在電視機前一句句輕柔唱和著。那時才明白:原來,她曾陪媽走過青春和歲月、淚和笑。我突然有一種很深的感動,一個人的歌聲曾迴盪在許多長者心上,撫慰多少性靈。在那個還不是太發達的年代,收音機裡乍聽到還能唱個兩句。



「逝世消息晚了一個多月公開,不願歌迷逢過年還因自己而難過

一股溫柔悄悄流淌在我的心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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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聲響起  / 鳳飛飛:http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Fur4FBWs0f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