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7月31日 星期日

家信

昨夜,第一次給父親寫信。

十九年來不是沒給家人寫過信,但幾乎每一次都是特殊的節日才提筆,內容不外乎是:祝媽媽母親節快樂;爸爸,父親節快樂。身體健康,平安如意,然後……匆匆句點了。這類在今日的我看來名為官方語言的卡片,十九年來我反反覆覆地寫,一年一年的說出口,原因實在是因為不敢多說其他,怕太情緒,家人之間,彆扭。尤其是對我爸。

和爸的互動一直處在有些單向。在家裡,我是不多話的小孩,通常是他講,我聽。偶爾點點頭,表示在聽,然而我鮮少發表過意見。他有時也會問問我:「最近在學校有遇見什麼事嗎?或者有什麼難關、瓶頸嗎?」我一概笑笑地答:沒有。裝沒事。

然而今年,我選擇把卡片用文字填得滿滿的,告訴他我鮮少直接說出口的關心還有難過。暑假沒能在家陪伴他們,偶爾回去個一兩次,是否常常想念著?看見他那指被截斷的小拇指還是會傷心。我請他不要為在外的我和哥姊操心,我們已慢慢長大,也學會如何打理自己。他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了,最應該的是好好照顧自己。

今天中午,全家到一素食餐廳用餐,也是幫爸慶祝父親節。末了,哥姊悄悄拿出自己賺來的薪水包紅包給爸。然後,我給出卡片。爸沒立即看,我想是害羞吧,悄悄把信擺在一旁,難得兒子給自己寫信。後來是媽拆閱了信,瞟了瞟,幾秒鐘忽然眼眶濕潤,抽抽噎噎哭了起來。爸趕緊給媽抽面紙。

事後,哥姊小聲討論:媽怎麼突然在哭?是紅包太小包嗎?姊問:信到底寫了什麼啊?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起。也許媽頭一次感受到信中真真切切的文字情感了,那是我做一個兒子的坦然。

看著自己孩子懂事、也回過來體諒家人、有的開始經濟獨立、羽翼豐滿,似乎要振翅飛翔了父母親同時會有不捨與欣慰吧。

爸媽,好好照顧自己,我愛你們」 送我到車站坐車的時候,我如是喊著。

2011年7月25日 星期一

再見

同學的爺爺去世了,我問他:是什麼原因?他說自然終老的。我不禁羨慕起來。人哪,在這個年代能自然過往,是件極其幸福的事。

小時候看見小百科上頭寫著:人的壽命有一百歲。我也就此相信不到一百歲人是不會死去的。可是當我越長越大,外公死去、鄰居一個個嘩地一聲也走了,他們都還不到一百歲,有的甚至青春年華、揚帆待啟,然後驟病死去。我才發現,自然終老早已成為憧憬。

有人說臺灣每四個死亡的人裡有一個癌症病人,你相信嗎?

在我,死亡本身不是件可怕的事,雙眼閉、兩腿伸刷一下幾秒也就過去了。但有一種東西叫慢性病,它慢慢發作,慢慢發作,我經常將它聯想到「凌遲至死」這樣的酷刑,不讓你瀟灑死去一天折磨你一些,一天折磨一些。最後,人會不會連自己都不記得

慢性病的促成不是看見診斷結果,搥胸頓足哭天搶地那一刻才開始。人說:從發現那時往前推三十年三十年的累積。我的醫療知識實在不足,這些也只能聽說聽說,橫豎是無奈的人。
 
我還是聽說:我的父母的年紀正處發病的旺盛期。我也知道母親的身子偏胖、長年熬夜、從不運動。她的本錢即將用光了我幾乎無法將她的生命歸在幸運的那群。想到她將來的愁眉苦臉,我一絲一毫都難以支撐。會想哭的。
 
什麼時候開始目送最珍視的親人朋友一個個離開?也許不會太久的。


 
「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,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繼續做的;有很多人,你以為明天一定可以再見到面的;於是,在你暫時放下或者暫時轉過身的時候,你心中所有的,只是明日又將重聚的希望,有時候甚至連這點希望也不會感覺到。

因為,你以為日子既然這樣一天一天地過來的,當然也應該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。昨天、今天和明天應該是沒有什麼不同的。 
 
但是,就會有那麼一次:在你一放手,一轉身的那一剎那,有的事情就完全改變了。太陽落下去,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,有些人,就從此和你永訣了。 」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-席慕蓉

2011年7月15日 星期五

品味

難得有自己一人在宿舍的時光,適合寫文章。我極其享受這樣的孤獨,無人說話無人作聲無人打擾,心也彷彿能夠沉澱。

今早和一位學長喝咖啡,已經三年多來沒有嘗過一口咖啡,怕咖啡因。有重新品味咖啡的機會,是學長的慷慨邀請。能夠結識是夏季學院結下的緣份,而同鄉之因帶來更進一步的親切感,極其巧合。初識一個人總是喜悅的,許多的故事、許多的話題,並且:能搭上話,我想這也是同鄉使然吧。時針一格格往前挪,早餐也變成早午餐了,但心裡很滿足。

暑假,熟悉的朋友多已返家。我因夏季學院而停留臺北,課堂上多是未認識的同學,彼此不多話。鎮日算下來,講過的話實在寥寥無幾,覺得哪兒不對勁--太安靜。

我其實是喜歡安靜的,但總有某時某刻你預想不著,整個人淘空似的,直想找一個認識的人、能夠交談的人,促膝天南地北話語一番。

這樣的時刻不多,所以分外珍惜。

前幾日重讀龍應台《親愛的安德烈》,談到香港文化。安德烈提到:香港人無論何時,每個人都匆匆忙忙(程度應更勝臺北吧),一個行程下邊必定排了更多無止盡的行程。生活像只是為了每一條事項上面打個勾:Done!,然後匆匆往下一個目的地去。

和學長聊完,我悠悠走到書林倚著竹椅墊著軟枕,前邊的小圓桌上擺了一瓶葉瓣。接續沒讀完的小說,店裡音樂小小流瀉著,窗外飄雨,這是我沒有計畫而自適的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