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3月16日 星期五

半年的長緣


昨晚是我最後一次陪穎哥下班,兩人在捷運101進站,肩並肩坐著,聊聊一日的收穫與感懷,直到東門開了,目送他走向蘆洲線,而我轉身下樓。只一小程路,也感到有人自在搭聊而歡喜。

我與穎哥前年八月相識,當時都是剛進公司的菜鳥,新人訓恰巧安排在同一組。講者要我們表演一齣服務客戶的戲碼。我已經忘了自己的角色,卻清晰地記得他演出一個大奧客蔡董」,一說話就漏風,ㄢㄤ分不清,又跩又俗氣,把台上台下笑鬧成一片。

後來我們分派到不同單位,他到前線,我在總公司,沒有交集。我想與他之間只是緣慳一面,把這段緣份看得淡。誰想一年後組織變動,他竟從原單位調來總公司。我們被分派到某一項共同業務。

他原來是專門承作「團險理賠」的,我則是「個險理賠」,彼此並不熟悉對方領域。現在,這項新業務得要我們貫通兩方知識,於是我開始教他,他也開始教我,兩人互為師生,聆聽對方講解,聽得懵然,就知自己講不好,換個比方再試。教人,總希望不只告訴對方怎麼做,還能讓對方明白怎麼做背後的「根由」是什麼。而他也是。

他來以前,午餐我一慣獨自安靜吃飯;他來以後就經常偕伴,一路促狹穿梭在吳興街頭,乾拌麵、津香咖哩、幸福食堂、麵疙瘩、烙餅、台南魷魚羹、鍋燒意麵、炒飯,風水輪流轉,每一天都有我們的輕快的足跡。

原來他也喜歡劉若英,歌聲誠懇而溫柔,像一個多年的朋友在你面前唱歌。《我相信失敗》中收錄過一張劉的相片,白衫、牛仔褲、白布鞋,像一個遠足的小學生盤腿在地上,嫣然一笑。穎哥身上也有這樣一份儉樸的氣質,並無年輕一輩喜歡裝扮自己,博取他人目光的浮誇熱鬧。

有一天,我發現他桌上擺了一本原文書,一翻開,密密麻麻都是「統計學」公式推導。好奇問他?他說這已經是長久的興趣了,數學與統計,凡能引起他動腦的事兒,就讓他來勁。我心想,這果然延續了他大學的專業志趣──商用數學。偶爾我在幫主管彙整一些報表,手動非常麻煩,正暗暗叫苦。穎哥一見,也不笑話我,只是緩緩來到面前,教我一些不曾會的公式,像vlookup、雙座標圖表。見他幾個指令便輕輕鬆鬆完成了報表。我邊聽邊讚道,你真的很會。

我與穎哥年紀相仿,假如問說我與他最大的「懸殊」是什麼?我感到是一個人的「膽識」大小。我們曾討論過這個問題,得出結論:一個人膽識大小,取決於他與「失敗」周旋的經驗有多少;失敗中如果能力求反省,學習緊急應變的機制,這回的失敗就不叫「失敗」,它在幫助你認識這個情境。

他說,有朋友曾誇他打遊戲打得非常好(打遊戲,也是我倆的懸殊)。他說,「他們只看見我多厲害,但沒看見我衝鋒陷陣時,陣亡了多少次。」陣亡,就是他累計經驗值的機會。反過來說,一個因為害怕失敗而衝鋒太少的人,注定在各種捉摸不定的挑戰中躊躇不前,既不奮身投入,又不立刻掉頭就走,站在那個關口左顧右盼,兜轉人生,最後摸不清自己的虛實,一事無成。

我是從他的話中重新思索「成功」與「失敗」的關聯,因此寫下了這篇短文

今天二月底是穎哥的生日,知道他已有人生的新計劃。前一夜,親筆寫了一封信給他,謝謝這位好友半年來的陪伴。我寫道:

「在你身上,使用『好友』二字已使我驚訝。因為進入職場以後,對於同事與朋友的界線,我看得很清晰。為了單純往來,同事是同事,朋友就是朋友,與同事之間,我沒有太多私交──但你來了以後,不知何時已撞進『好友』的位置......」

哎,緣分的確讓人驚嘆。

分首時,有誰,又能隨聚隨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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